“到晚上散衙吧,给骡子吃两顿草料再加豆子。”王徵说道。“您老也是应都察院的召,来做的通译差事的?”听见“散衙”两个字,小厮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是怎么知道?”王徵反问道。
“嗐。”小厮笑道:“您骑骡子远道而来的都知道了,咱这小店儿就在法司边儿上,又怎么能不知道呢。”
“你刚才说‘也来’?”王徵又问道。
“您老都是今天第三个来咱这儿寄牲口的了。而且都是存到散衙的时候再带走。”小厮牵着骡子往后院马厩的方向走,王徵也跟了上去。“不过,您老是头一个操北方口音的。”
“原来如此。”王徵点点头。
“听说西洋的人事情闹得很大?”小厮反向打听道。
王徵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看了察院告示,想挣点儿银子,也顺带打发打发时间,干等着放榜实在是太难受了。”
小厮怔了一下,接着把着绳子拱手连连作揖。“原来是您老是举人老爷啊,那小的就先预贺您老高中了!”虽然高龄考生常有,但像王徵这种面须皆白的老者还是不太多见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王徵抱拳还礼,并问:“两顿草料加豆子,要多少钱。”
“净草料一餐五文,加豆饼再添四文,两餐就是十八文。买了餐,这栏位就不算钱了。”小厮见王徵的骡子还挺干净,就没问他要不要帮忙洗一洗。如果要洗,那还得另外算钱。
王徵觉得两餐十八文有点贵,远不如自己买草料豆子喂驴划算。但毕竟是“下馆子”,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从钱袋子里掏出十八文铜钱递给那小厮,又道:“你们还得给这牲口喂点儿盐。”
“您老放心,咱家的豆饼有油有盐,都是上等的好货。”小厮收过铜钱,先数了数,又掂了掂。“成了,您老放心去吧。保准给您看的好好儿的。”小厮收起钱,对着专门伺候这些牲口的伙计打了个招呼。
离开客栈,只穿过了一条街,王徵便来到了都察院衙门的门口。由于早就打过招呼,所以看门的衙役也没太拦他,只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就把王徵给放了进去。
王徵顺着指引一路来到大堂,坐堂的人仍是左佥都御史李宗延。王徵走到李宗延的面前,小声呼唤道:“这位大人。”
“你也是看了告示来做通译的?”李宗延伸长手,从桌子的边缘拿起一本登记册摆在自己的面前。
“是的。”王徵作揖道。
“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李宗延翻开册子。
“大人但问无妨。”王徵又作揖。
“别紧张。”李宗延示意道:“你脚边有凳子,坐着说话吧。”
“学生怎么敢。”王徵辞不受。
“呵呵。”李宗延也不勉强。“你叫什么?”
“学生姓王,单名徵。”王徵回答道。
“怎么写?”李宗延问。
“徵用的徵。字形同‘徵音’的徵。”王徵回答道。
“哦!”李宗延恍然,他先在姓名一栏记下“王徵”二字,接着又问:“哪年生,什么功名,哪年得的?”
“隆庆五年生人。万历二十二年中举。”王徵说道
“你是北方人?”李宗延点点头,记下这些信息。
“是。学生是陕西西安府泾阳县人。”王徵一口气把自己的籍贯给补全了。
李宗延笑道:“前面来的几个全是南方人。”
“只有学生一个北方人吗?”王徵疑道。
“至少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应召来宪台通译西洋文字、协助查案的北方人。”李宗延顺势问道:“能说说你是怎么接触这些西洋学问吗?”
王徵沉默了片刻。“学生起初信佛,母亲逝后又改信了道。万历四十二年,这个年份学生记得很清楚。那年,学生从友人那里看到了《七克》,自此便开始接触西学了。”
“七克?是书吗?”
“是书。”王徵点头道。
“这本书是谁写的,什么内容?”李宗延问。
王徵欣然道:“《七克》乃耶稣会的传教士顺阳先生,庞公讳迪我所著。”
“书上说,上帝所禁罪宗凡七:一谓骄做,二谓嫉妒,三谓悭吝,四谓忿怒,五谓迷饮食,六谓迷色,七谓解惰于善。”
“顺阳先生引至圣先师言论,及先圣先贤修德故事,发明其义,教诲君子须以伏仿克骄做,以平妒克嫉妒,以解贪克悭吝,以熄忿克忿怒,以塞饕克迷饮食,以坊淫克迷色,以策怠克解惰于善。也就是说,只有以七善克七恶,时常自省,方能成为仁人君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