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矿税,征房号,编牛车,拿大户,调夫匠,修牌坊,冒军粮,占军役,诈假官,用非刑,拷财物,奸妇女等事,皆太府委官所行之事也。地方军民,有弃产投虏者,有甘受棍毙者,有断手刖足者,有投河自缢者。千万苦情,诉说不尽,只望汲汲救命。
时辽左巡按御史何尔健称高淮曰:“罄南山之竹,不能尽书其脏;决东海之流,不能尽洗其秽。”而辽东民谣则曰:“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吸之。”
高淮乱辽十年,大小城堡无不迂回遍历,但有百金之家,尽行搜刮。辽东人户深受其害,军队百姓都被其盘剥,横征暴敛,肆行诈骗,可谓无恶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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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二刻,由东厂派出的几名老练的刽子手,打开了囚车的门,将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高淮强行拖拽到了刑台中央。
在将高淮扒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刽子手们便取下了禁锢其手脚的枷号和锁链,将他反绑在原木桩上,并用一张细眼渔网罩住他的全身。最后,刽子手们用一根短木棍将渔网绞紧,使其遍身肌肉凸出于网眼之外。如此一来,极刑凌迟的准备工作就全部完成了。
午时三刻,崔仲青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径直来到刑台边缘站定。他轻轻抖开卷轴,还没开始宣旨,经略熊廷弼便带头跪了下去,并高呼:“万岁!”
一石激起千层浪,从官员到士兵,再到前来的观刑万千百姓,都朝着卷轴的方向跪了下去。“万岁!”一时间,人攒如潮,声浪如山。
万人齐拜的场面比之前的迎接更加宏大,这让独立于此间的崔仲青激动不已,他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才用几近破音的声调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高淮专擅不法,坏皇考之圣名,假皇命以横行。十余年来剥辽蚀辽,视我国民如草如芥。祖宗开国二百五十年来,未有残琢至极,蠹国至极,殃民至极,越俎无忌如高淮者也。高淮之罪,死不足赎,唯有凌迟可稍解余憾。”
遥在紫禁的朱常洛很清楚,“高淮辽乱”的第一责任人不是高淮,而是派高淮到辽东,并且不加以丝毫约束的先皇帝朱翊钧,但“作为”先皇帝的儿子,奉遗诏克承大统的大明皇帝,这封圣旨只能这么写。
“钦此!”
念完,崔仲青已是身体发颤,满脸通红。明显是给自己喊缺氧了。
“万岁!”旨意传开,辽阳内外人声如雷,轰然惊鸣。
“哈!啊!求你.”一路上呆若木鸡的高淮终于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不过,刽子手们却不打算让他一直这么叫下去。高淮刚张嘴吼了两声,一团臭得能把人熏昏过去的麻布团便被塞进了高淮的嘴里。
宣读完旨意,崔仲青捧着圣旨离开了刑台。他来到熊廷弼的面前,将圣旨收好,问道:“左堂,可以开刀了吗?”
“按旨意办就是。”就算皇帝判了高淮死刑,“开刀”这两个字也轮不到熊廷弼来吆喝。
崔仲青倒也不是在跟熊廷弼打机锋,玩什么头脑风暴。他有此一问,只是出于基本的尊重。既然熊廷弼点了头,崔仲青也就向东厂的刽子手挥手示意了。“开刀。”
掌刀的刽子手得令,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小刀,接着便在高淮的胸肌上随手剌了两下。由于渔网挤压充血,这两刀下去,高淮的胸膛立时便是血流如注。
寒冷与超量分泌的肾上腺素模糊高淮的痛觉,他只觉得胸口有一阵温热淌过。
高淮看向刽子手的眼神里满是乞怜。如果他的面前放着一面镜子,他一定能在自己的眼睛里幻见到那些向他祈求饶恕的人的倒影。当年,他没有给那些人活路,奉命出差的刽子手自然也不会给他活路。
但,恩赐解脱还是有的。
凌迟这一行的规矩是每十刀一歇,一歇一吆喝。掌刀的刽子手吆喝完一声,右手一抖,一把极锋利的尖刀便替换掉了剐肉的小刀。
刽子手面对高淮,咧嘴微微一笑。接着便将尖刀送进了高淮狂跳的心脏。
高淮的瞳孔猛地一凝,但没多久便散开了。
等到刀尖不再传来震动,刽子手便收回尖刀,继续行刑。但这时候,他剐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熊廷弼眼睛尖,离得近,刽子手掏出尖刀的那一瞬,他就注意到了那一闪而熄的寒芒。
“您看见了?”熊廷弼的惊讶可谓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崔仲青给捕捉到了。
“看见什么?”熊廷弼反问。
“哈哈。”崔仲青摇头笑道:“没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