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越狱事件」过后,我始终心不在焉。目前为止,我并未打电话或传讯给花纶,因为我想听他当面解释,这样才能观察最真实的反应,就像检察官讯问被告一般。
韶安学长正准备点燃床头柜上的浪漫香氛,床头柜上依然摆放拆封后的保险套,却非之前我所见到的那盒,因为两者的品牌并不相同。之前我并不知道韶安学长有使用香氛的习惯。对我而言,他不曾对我显露的面向实在太多,多到没有时间让我足以探索及瞭解。
难道爱情真的是两个寻求慰藉的人在一起,共同消灭寂寞吗?《爱在黎明破晓时》的台词随着香氛气息縈绕周身。
在蜡烛飘出气味之前,我在所谓的「至福乐土」嗅闻到了一股特殊芳香,更使我惴惴不安。
「darling,你怎么都不说话?心情不好吗?要不要先喝一点红酒?」韶安学长从酒柜中取出一瓶价值不斐的佳酿。
我摇摇头后说:”love,andbesilent.”
「what?」
韶安学长就读私立大学的外文系,服完高尔夫替代役后,准备返美转攻mba,顺风顺水的人生,只要悠哉按父母安排的轨道前进即可,人生字典里没有「崎嶇」一词─万一出现的话,也会被金钱给填平。由于从小在国外长大,直到小学四年级才回台,英文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第二母语。
「你没有读过这个句子?」
他露出贼笑答说:「我现在只知道”makelove,notwar”(做爱但不要战争)。」
这句话起源于六零年代的美国反越战运动,之后也被用在其他反战场合,披头四主唱约翰蓝儂甚至创作出一首同名歌曲。
我默默不语看着韶安学长倒出顏色漂亮的液体。
「maybe有看过,现在一时想不起来,youknow。」韶安学长放下红酒,将我的秀发撩至耳后,冷不防亲吻我的额头及耳垂,极力挑动怀春少女的欲望神经。
我将他推开半个身子的距离,故意露出嫣然笑容:「你还记得当初送我的发箍款式吗?」
「youbet!那是为你特别挑选独一无二的款式,非常适合你优雅的气质。我们的赏枫之旅也准备了秘密礼物要给你。」他用双手捧住我的双颊后答道。
赏枫之旅?也许独自坐上游艇出海,把那瓶红酒倒入海中,啜饮其中的懊悔比较适合你的风花雪月吧?
在韶安学长的虚幻甜言蜜语中,我想起烦躁週末夜晚偶然读到的瓦勒里〈逝酒〉(lavinperdu)诗句:
“某日我航向海洋
如今已不记得位在何处
倒掉了些许珍贵佳酿
作为献给虚无的供物
酒啊,谁要你消失?
说我丢了酒却醉了海洋
我见到在潮风中翻腾
幽深的面容”
法国象徵主义诗人保罗.瓦勒里(paulvaléry)曾说:「一首诗不会结束;除非它被人们给拋弃。」
爱情是不是也如此?
真挚的爱永远不会结束,直到被其中一方给彻底拋弃。如果一开始便不存有真心的爱,毋庸拋弃,这段关係随时可能被一方终结或浑然不觉地随风而逝。
「献给虚无的供物」(offrandeaunéant)一词使我感触良多,虽然我很难理解这首诗的涵义。此时,如同瓦勒里把佳酿倒入海中,我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愫,洒入被韶安学长调配过后的琴通寧(gintonic)之内,看似澄澈透明,宛如明珠求瑕,事实上却是献给虚无的供物。
韶安学长深情款款望着失神的我,准备贴上我的柔嫩双唇之际,我急忙撇过头去,搅出阵阵翻腾浪涛:「那位女孩的内衣款式呢?你也记得吗?」
原本即将失去理智的韶安学长眼神露出一丝诧异:「什么…什么女生?」
我拨掉他的温热双手后应道:「那时我还以为灵魂出窍或是看到自己的分身,怎么有一位长发美女头戴独一无二发箍,和你在夜店的入口搂搂抱抱?」
韶安学长低头沉思,暂时不发一语,喝下一口苦涩红酒,试图稳定自己不安情绪。
面对即将成形的滔天巨浪,我用力划着木桨,尝试躲过浪潮,却不忘把劣质假酒倒入海中,我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送给每个女孩一样的发箍?如此一来,你就不会粗心而搞错。」
「才没这回事,亘荷,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一直在我的心中。youaretheonlyoneilove.」他说出了黛安娜玫瑰的花语,却发出谎言的难闻气味。
韶安学长的话一说完,立即把我拥入怀中,全身散发出强烈渴求,气势如摧枯拉朽的惊世巨涛,准备将我一口吞噬。
在我不及反应之际,韶安学长有技巧地亲吻我的双唇。身强力壮的他轻而易举将我一把抱起,放在「至福乐土」的舒适床上。一眨眼,他的右手已熟练解下亨利领上衣的扣子,拉掉已臣服在他欲望之下的上衣,一个又一个热吻在我的脸庞、颈部与耳朵轻啄,释放出浓烈性欲。
白皙双峰映入他的眼帘,进一步诱发出难以抗拒的本能,他吐出一口气后说:「亘荷,iloveyou。」
他隔着白色内衣轻捏胸前敏感部位,我的全身骤然发烫,忽感一阵前所未有的酥麻触电感,使得我不禁娇喘一声。
「不要,不要这样!」我努力抑制情绪后轻喊出声。
韶安学长以极其自然的态势,隻手解掉我的胸罩,使劲把内衣丢在至福乐土的角落。上半身赤裸的我,第一次让男人见到最真实的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却没有任何期待的愉悦,取而代之是惶恐及不安。
「让我checkin你的身体,就会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他说出无聊的双关语,伸出左手想接收柔软又具有弹性的温暖。
不…我才不要成为献给虚无的供物,瓦勒里那时醉了海洋,我现在一点都没醉。
「你那天也是这样对待那位长发女子吗?卸下那只独一无二的发箍,顺势脱下她全身衣服,然后用掉床头柜上的套子。」
我狠狠丢出那支虚无海洋上的木桨,双手掩住瑰丽酥胸。
他的眼神丕变,语气变得强硬:「亘荷,你是我的,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爱情必须经过磨合试炼,现在就是考验你我的时候。你和那位法律系男生的事,早就传到我耳里,但是我毫不在意,因为你终究是我的,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youaremysnowwhite!(你是我的白雪公主)」
韶安学长宛如化身日本传说中的色欲妖怪「玃猿」,毫不理睬我的问题与反抗。驀然,他的眼神闪出一丝充满原始欲望的凶光。无以名状的恐惧感从我心底的深海中浮出,我见到玃猿的绿色双眼冒出海面,不停扫视我身体每一吋滑嫩如丝的肌肤。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此刻我必须更加冷静才行,部分「防身术」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我压抑惊慌,故意轻噘朱唇,露出性感眼神,示意已臻疯狂的韶安学长停止爱抚。
「这是我的第一次,一步一步慢慢来。」
我忍住与生俱来的羞耻感,让韶安学长尽情欣赏自己的上半身,让他浸淫在性爱前奏氛围,接着要他把裤子给脱下。
玃猿学长过于亢奋的坚挺状态,一度使得牛仔裤无法顺利褪下。当他猴急地把裤子脱至一半时,我鼓起勇气,左膝用力顶了他的不法欲望。色猴学长当场痛得哇哇大叫,摔躺在红色地毯之上。
「爱一个人必须要有真心及勇气,你什么都没有,可悲的你根本就一无所有。」
我拉妥被扯下的深蓝色上衣,吹熄床头柜上飘散出铜臭味的香氛,彻底熄灭眼前玃猿的强烈渴望。
「郑亘荷,你…」面目狰狞的韶安学长伸出右手想抓住我,我当下朝他的大腿再补上一脚,匆忙抓起沙发上的包包朝门外衝去,万万没想到自己也变成另类的爱情越狱犯。
《圣经》里头其实没有提及「天堂」一词,当然也就没有真正的至福乐土(elysianfields)。刚才所处的炼狱根本就是「索多玛城」─色情文学大师萨德侯爵笔下的黑暗淫秽之城。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右手从包包里取出手机,直接拨通求救电话:「花纶,快点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