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镇帅知道了吗?”“知道了,”张经历补充说道,“贺镇帅已经让沈百总接替了他的位置。”
“还有呢?”孙传庭接着问。
“还有就是三个百总和九个队总了。”张经历没去记这些人的死因和姓名。
“给贺镇帅看过了吗?”孙传庭拿起笔,在末尾的空白处填上了自己的姓名。
“下官是在永宁门做的总账。”张经历回答得很委婉。
“那就赶紧给贺镇帅送去吧,请他按照章程,把各部的缺员都补上。”孙传庭合上册子,还给张经历。
“是。下官这就去。”张经历接过册子,行礼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孙传庭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呼”
突然间,孙传庭听见了一阵异样的骚动。转头望去,原来是一阵马蹄扬起的烟尘被晚风吹到了阵前。
孙传庭凝神遥望,果然又是奴贼派来抵近侦察的马探。
滚滚烟尘越来越近。马儿很快就跑完了金军大营和明军阵地之间的空地,眼见就要冲到明军近前。
不过,金军马探终究还是没能靠近明军的外围防线。因为就在他们猪突猛进的时候,两支一倍于敌的明军骑兵分别从南侧的保安门瓮城,和北侧的安定门瓮城里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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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天完全黑了。但在明月的照耀下,大地的轮廓仍旧清晰可见。
憧憧月影之下,打着明军旗帜的骑兵在安定门下的阵地前拉住了马缰。短暂的交流之后,最外围的守阵队官让出了路,将这队人马给放了进去。
城门再一次开了。毫发无损的明军骑兵就此返回瓮城。
马队刚停下,城门还没落稳,马弁就迎了过来。伪装成骑兵百总的总兵官贺世贤收起铁鞭,踩着马镫跳跃下马。
强壮的马儿终于卸下了这尊总重差不多三百斤的人型巨兽,立刻就喘着气欢愉地叫了两声。
“见过贺镇帅。”孙传庭迎上来行礼。
“你怎么来了?”一听见这个声音,贺世贤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绷得比刚才砍人时还要紧。
“难道我不能来?”孙传庭反问道。
“你不是在永宁门筑巢安家了吗,这会儿跑到安定门来干什么?”贺世贤讪讪地打了个哈哈。“累一天了,歇着不好吗?”
“您贺大帅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啊。”孙传庭揶揄道。
“呵!瞧你这话说的。”贺世贤耸肩说道,“是不是还要叫老子给你陪床啊?”
“倒也不必,”孙传庭的嘴角微微一翘。但下一刻,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您别在不该出去的时候出去就是了。”
“不该出去!”贺世贤抱着满腔的怨气说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该出去?”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该出去的时候,”孙传庭摇摇头,“但我知道熊经略让我看着您,不让您妄动。他老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奴酋别无长技,唯内应开城、诈败诱将两拙招而已’。只要不中这两招,奴贼就破不了城。”
“所以就像乌龟一样在这壳子里缩着?”贺世贤转头从马屁股上解下两个脑袋,随手扔给麾下亲兵。
这是他这趟出行打到的两个战利品,对贺世贤而言,首级功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他仍旧热衷于带着亲自带着麾下亲兵出城砍脑袋。
“在壳子里缩着总比白白死了的好。”孙传庭睨了那两个人头一眼,“您的脑袋可关系着整个沈阳的安危。”
“有你和老尤看着,我死了也不碍事的。”贺世贤摆手挥退亲兵,无所谓地说道:“为将帅者,当身先士卒。我总在城里缩着,下面只会觉得我畏缩怕死,容易失了士气。”
“身先士卒是小将的职责,您是大将,大将当就当坐镇军中,筹谋布划,稳定军心。您要是想振奋士气,就绕着城墙走几圈,吼两声,让大家知道您还好好地活着。这可比偷偷地出城冒险要好多了。”孙传庭沉着脸,“还有,什么叫‘死了也不碍事’?”
“嗐!”贺世贤说不过,索性胡搅蛮缠道:“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我连自己的甲都没穿。是哪个没卵子的东西出卖了老子?”
和其他高级将领一样,贺世贤的甲胄是特制的,有别样的漆色和特殊的外饰,非常显眼,就算隔着老远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为了不被孙传庭发现,贺世贤带人出门之前还特意换上了普通的重甲。
“没人出卖您,熊经略那边照例派人过来讯问沈阳的战况。”孙传庭摇头道,“传令兵没找到您,就来找了我。”
“哎哟!还真会掐时辰啊。”贺世贤立刻想起了熊廷弼那张阴恻恻的老脸。“熊经略要是骂人,你得帮我说两句好话啊。”
“我想,”孙传庭淡淡地说道。“传令兵应该不会多嘴把没找到您的事情报上去。”
“嘿嘿,也是哈。”贺世贤立刻笑了。
“但我会。”孙传庭也笑了。
“你这是干什么呀,没那个必要吧?”贺世贤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有必要!”孙传庭立刻收敛了笑容。“‘各城守将,务以守城为要,以明令为准,不得擅自出城接敌’,这是熊经略三令五申的事情。您阳奉阴违,应该不止今天一次了。您以镇帅之身,行百总之职,带着一百来个骑兵出城与敌人短兵相接,置数万守军于何地?我要是不报闻,干脆辞官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