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性和联想能力简直好得离谱,朱常洛这么一问,文婧立刻就又联想到,在圣诞节的那天早晨,皇帝就是这么把崔公公问到地上跪着的。再之后,崔公公的背就被人用鞭子给抽烂了。还是当众抽烂的。这是一个恐怖的男人!虽然朱常洛觉得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没来由的心软了。朱常洛上前抱住文婧,文婧很轻,朱常洛只稍一用力,就将她放到了床上。文婧的柔软和她身上那股仿若浸入皮肤的体香,让朱常洛有些心猿意马,但他却只是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白乐天的《长恨歌》,读过吗?”朱常洛问道。
“嗯。”坚实的臂膀让文婧获得了一些安全感。她能感觉到,今早这个拥抱和昨晚的拥抱的不同,以前和昨晚的拥抱只有仿佛要把人碾碎的狂欲。
“那你知道,为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吗?”朱常放开文婧,在床边与她并坐。
这时,仍斜躺在床上的米梦裳用手撑着脑袋,向皇帝的背影投去了一个满是娇态的眼神:“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不。”朱常洛摇摇头。“是第一句,汉皇重色思倾国。”
朱常洛拍了拍文婧的脑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重色,但不能不早朝。不然外边儿只会把错处推在你们的身上。今天我要是不理事,明天就有人要骂你们是勾人魂魄的狐媚子了。别多想,我白天不采,不是你伺候得不好,而是因为我得去上朝。”
“明天不才是朝会吗?”米梦裳笑问道。
“这是比喻。”朱常洛转过身,佯怒道:“我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啊,没.”
朱常洛刚想说“没规矩”但他立刻又把话给咽了下去。他发现,这三个字常常会破坏和谐的语境,把对话拉得严肃无比。于是他改口道:
“睡不着没事干就从床上下来。吃了饭你还得去西苑上衙呢。”
“是啊。”米梦裳慵懒地从床上撑起来。“下了床就得上衙。”
大被滑落,洁净无瑕的裸背暴露在空气中。但从皇帝的角度看去,却只能看见她的右肩。米梦裳讨厌绳索的束缚,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将肚兜系得太紧。一夜辗转之后,绳索已然松了。兜住胸口的彩绸没了束缚,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翩舞。玉白的隆起之上,两颗艳如粉瑙南方樱桃时隐时现。
“爷。好看吗?”米梦裳没脱没系,刻意维持着这样的朦胧感。
“好看。”朱常洛看呆了,他由衷地说道:“就像沾了朱砂的白玺。”
皇帝如此直白,一向以魅侍君的慎嫔反而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娇俏地说道:“爷真会夸人。”
“呵呵。”朱常洛轻轻一笑,视线也一直跟着米梦裳。就在她即将爬到他的身侧的时候,朱常洛却伸出手揽住了文婧,坏笑道:“我没夸你,我夸的是她。”
“爷!”米梦裳气鼓鼓地喊了一声。这佯作的醋意里竟含着两分真实的酸涩。
“后宫不似前朝,没必要这么紧绷。”朱常洛看向文婧。“我挺喜欢你的。你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嗯。”文婧怯怯点头,脸上既没了狐媚,也没了惶然,却多了一丝恍然。
即使是圣诞当日,一夜癫狂、气息游弱的皇帝也还是去了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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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餐、结束晨练。朱常洛回到了乾清宫。
他在宦官们叩拜颂圣呼声中走到御案后坐下。一边调饮盐水,一边御览昨日的简报。
简报的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繁杂,如果单看某一日简报,这完全就是一本毫无逻辑的流水账。但如果细心留意就会发现,每日的记载中,总会有一些事情是前段时间某些事件的延续。
如果单拎出来,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发展脉络,并且通过这些故事的表象推断出当事人的在这些事件中的行为乃至心理。
就比如前天,汤若望和孙元化被魏朝给放了出来,接着他俩就跑到了叶向高那里。因为朱常洛没有旨令锦衣卫提高对叶向高的侦控力度,所以叶家内部并没有渗入锦衣卫的触手,朱常洛也就不知道他们仨说了什么。
不过通过汤若望接下来的行动,也就是那封针对弹劾的,以退为进的辞表和附在辞表上的票拟,朱常洛也能大致猜到叶向高给了汤若望什么建议。
但只有这些并不能让朱常洛十分满意,因为他不单是想让汤若望从这个案子中摘出来,而是想要在耶稣会里面扶植出一个激进亲明的少壮派。
当然,如果汤若望甚至都不愿意将自己从这个案子里摘出来,非要为那个被砍了头的狂教士说话,那么朱常洛就要考虑换一个领头羊了。三条腿儿的金蟾不好找,两条腿儿的“辩经洋儒”可好找得很。要知道早在万历四十六年,三十年战争的第一阶段就开始了,这场战争的重要动因之一,就是宗教改革。
不过现在看来,汤官正的觉悟还是很高的。高得让朱常洛自己都有些意外了。王安呈交给他的提报上写道,汤若望昨天一天都没去钦天监,而是主动跑去了都察院,请求参与对罪证的翻译。而且很关键的是,汤若望的行为多半是自发的,因为侦控报告上并没有汤若望再次拜访叶向高的记录。
除了这条值得留意,简报上还提到了天津截贪案的后续。锦衣卫东司房副千户陆文昭,已经在杭州抓到了天津中卫掌印指挥使沈采域及随从奴仆。其财产已让当地官府协助查封,等待抄没。在发出这条提报的时候,抓捕队伍及人犯已经离开当地,北上返京,本月之内就能到京交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