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的阴阳怪气激得杨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瞥了瞥与魏朝对坐的汤若望,眉宇间多了一丝恍然。
果然,魏朝紧接着就开口说道:“你们北镇抚司是怎么做事的?汤官正是皇爷亲授的六品钦天官,你北镇抚司说抓就抓,还没有点儿规矩了?”“这不是上.”跟着杨寰一起过来的总旗官还想要辩解,但他话头却被杨寰给生生抢断了。“我们也没想抓人的!昨天汤官正来这儿,我们不仅招待了他,之后还放他离开了。无非是按规矩派了个人跟着。可没承想,他竟然不识好歹,跑去贡院门口大喊大叫干扰恩科。卑职这才命人将他给抓了回来。”杨寰直接就把上面给过指示的事情给省了,大包大揽地将抓人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的责任。
魏朝转过身,正对杨寰。“那你上报了吗?”
“没有,这是卑职的独断。”杨寰低下头,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只用余光观察魏朝的表情。
“哼!没有上报,没有驾帖,你就敢拿人?杨百户,你好大的胆子啊。”魏朝对这个百户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想笑,但又竭力绷住,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在皮笑肉不笑地嘲讽杨寰一样。
“首席!这是有原因的,卑职刚才说了.”杨寰继续顺着刚才的话试图为自己“辩解”。
“够了。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现在我要把人带走。”魏朝挥手,袖子轻轻地打在了杨寰的脸上,也让他闻见了一阵淡淡的幽香。那是魏朝随身携带的香囊的味道。
“但听魏首席吩咐。”杨寰又拜了一拜。
“汤官正,咱们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魏朝站起身,对汤若望说道。
那些跪在地上的洋商,见这根救命的稻草就要随着水流飘走了,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到魏朝的面前。
“首席阁下!”最殷切的人是军火贩子哈拉尔德·布兰特,他就差没抱住魏朝的小腿亲吻他的靴子了。“这个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啊。”他的中文水平已经脱离单词阶段,到能使用简单句的程度了,就是断句和口音还有些问题。至于中国人用的方块字,那还是跟符咒天文差不多。
魏朝嫌恶地后退了一步。
“拉开!”杨寰一声令下,在房间内警戒的锦衣校尉们便冲了过来,将围拢在魏朝身边的洋人架住并开始拖拽。
“放开。”魏朝发话,校尉们立刻就松了手。
校尉一松手,哈拉尔德·布兰特又跪了下来。“首席阁下!我们只是来天朝做生意的,和那个叫,门多萨的疯子没有,任何关系。明察啊,求您!”他这一激动,断句和语序就都开始混乱了。
“我们也忠于皇上陛下!和叛乱没有关系的。”其他商人也纷纷附和道。
魏朝眼神一动。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些商人,但也很清楚,洋商们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可比大多数“洋儒”要重得多。不过,魏朝的脸上还是维持着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说了,我不为逆案而来。这顶了天的案子也轮不到我来明察。你们是否参与其中,锦衣卫和法司会查清楚的。”说完这句,魏朝便扭头离开了。
杨寰立刻带着几名的武官紧跟了上去。汤若望最后看了其他洋人一眼也跟了上去。
“贝尔阁下!”商人们继续哀嚎,但他们声音却被门板给消去了大半。
“魏首席!”汤若望唤道。
“汤官正,你要是有什么别的话出去再说话吧,我不喜欢这个地方。”魏朝没有停下脚步。
汤若望追到魏朝的耳边,飞快地说道:“魏首席!还有一个人也和下官一起被锦衣卫给抓了。”
魏朝骤然停住,差点被紧跟在他身后的杨寰给撞上。“你们还抓了谁?”
“一个举人而已。”他这一急停,把杨寰脑门上的冷汗都给激出来了。“小的们就是在他的宅子里找到汤官正的。”
“哦?”魏朝转头看向汤若望。“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下官的友人。”汤若望眼神偏移。“这里被查禁,下官无处可去,就投在了他的家里。他和这个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好心收留下官,还请魏首席也将他给放出来。”
“那就放吧。”魏朝又恢复了行走。
“是。”杨寰应道。
不多时,孙元化就被锦衣校尉给带了出来。看见汤若望,他立时便是一喜,他快步迎上去,刚想说话,就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杨寰,于是连忙合拢嘴唇挺直腰杆,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
“这车里坐着的,是司礼监的魏首席。”汤若望伸手朝马车。“就是他老人家把我们给放出的。”
“!”孙元化猛然一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司礼监秉笔太监,那可是处在云端的人物,就算中了进士,这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着人家,于是他赶忙朝着车子行礼,并道:“学生孙元化见过魏首席!”
魏朝连车窗帘都没拨开,他一语双关地说道:“没事儿了。走吧。”
车夫得令,轻挥马缰,马车便被发动了起来。
“卑职恭送魏首席!”杨寰和总旗、小旗们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行礼。汤若望和孙元化也恍然明悟,学着他们样子跟着作揖。“下官、学生,恭送魏首席!”
魏朝的车子远去之后,杨寰也没有搭理两人,带着一众武官便返回了四合院。
门被重重地关上。跟在杨寰身边的高总旗立刻就发问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昨天抓了人,今天又把人给放了,还是魏首席亲自来放。”高总旗的语调里充斥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嘶!”杨寰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一股脑儿地吐出。“谁知道呢。上面这么做,肯定有上面的考量。无论如何,肯定是我们错了而不是上面错了。”
“我们会不会吃挂落啊?”高总旗想起了死的莫名其妙的许显纯。
杨寰眼神微眯。“不过是心里再多埋一件事。只要埋得够踏实,就不会有什么挂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