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齐,孙承宗举起酒杯,祝酒道:“多谢诸位赏光,与孙某共饮此杯。请!”“多谢孙右佥!”在场众人陪着孙承宗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诸位,请随意。”祝完这杯酒之后,孙承宗真就开始吃东西了。
五位千户面面相觑,都等着他们中的其他人做出头的鸟儿。最后,前、后、左、右四所千户都将视线聚集到刘祖耀的身上。没法子,谁叫刘祖耀是唯一一个在这桌酒局之前就见过孙承宗的人呢。
“孙右佥,您远来劳顿。本该是我们这些人做东尽地主之谊的,没承想,竟让您先破费了。”刘祖耀斟满空杯,起身恭敬道:“还请让我敬您一杯。”
“刘千户守城辛苦。”孙承宗举起酒杯向刘祖耀微微一扬,只小抿一口。
“卑职本分。安敢妄言辛苦。”刘祖耀伏低身体,识趣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孙承宗环视前、后、左、右四所千户,又举杯,还是那杯酒。但这回他抿都没抿。
四所千户恭顺饮酒,一饮而尽,完全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等最后一个酒杯放下,孙承宗才又开口说话:“来这儿之前,听陆副千户说,刘千户有一房姓沈的小妾,有这回事儿吗?”
刘祖耀错愕地看了陆文昭一眼,赶忙澄清道:“曾有过。早已休弃了。”
“嚯!是早已吗?”陆文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粘着的酱油,可在刘祖耀看来,陆文昭形象不啻食人的邪祀在舔舐唇上的鲜血。“我怎么记得是最近休弃的啊?”
“我,这”刘祖耀为了巴结本卫掌印,曾纳沈氏宗女为妾,不过锦衣卫把沈采域一家全抓了之后,他立刻就把这房既不喜欢,也没产子的妾给休弃了。唯恐再与沈家沾上半点关系。
其他四位千户屏息凝神,虽然不与孙承宗对视,却一直用余光死死地锁定着孙承宗的表情。如果孙承宗把刘祖耀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而把他们当做猴,那么刘祖耀是死且无妨的。给指挥使司当狗是当,给巡抚大人当狗也是当。
但怕就怕孙承宗不是要用个案搞杀鸡儆猴那一套,而是直接联合锦衣卫搞扩大化。四所千户虽然没和沈家联姻,却和正在镇抚司大牢里关着的其他堂官有着大大小小、或多或少的关系。
“我想诸位已经看过刘千户贴出来的告示了。”孙承宗每说一句话,眼神就要在众人的脸上扫一遍。
“看见了。看见了。”千户们纷纷附和陪笑。告示能安民,却始终安不了他们的心。更何况,这告示上还留了“助纣害民”的口子。鬼知道所谓的“助纣害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巡抚钦差弄点唾手可得的证据,嘴巴再随便一张,说你助纣那你就是害民了。
“看见了就好。值此非常时期,还得依靠大家尽心用事”孙承宗微笑点头,转过身子,把住陆文昭的肩膀,仿佛是在劝说。“婚姻嫁娶本是常事,有也无妨嘛。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听孙某一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好吗?”
“哼。就当是看在孙师傅的面子上了。”陆文昭轻哼一声,斜着睨了刘祖耀一眼。
刘祖耀连连作揖,脸上仍旧尴尬,但心跳却很是缓了几拍。
经过这一遭,气氛稍微融洽了一些。饭桌上没有再说正事儿,仿佛孙承宗请他们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吃一顿饭。直到酒过三巡,下一阵钟声荡漾散去,酒足饭饱的孙承宗才放下筷子。
“这里还有一桩旧事,是翻旧账翻出来的。孙某要说一说。”在场的五位千户一直留意着孙承宗的动作,见他放了筷子。也纷纷咽下嘴里的酒食,默默地静候着。
孙承宗没有下令清场,街面上还是熙熙攘攘。可众人所在的雅间仿佛有一种消弭喧嚣的魔力。市井的嘈杂虽然不断地进进出出,但就像往来的人群穿越鼓楼的门洞那样。过之而不驻留。因此,虽然那孙承宗的声音不大,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被听落。
“孙某查册发现,诸位的帐下有不少死而复生的军户,每年都要从坟墓里爬出来报领朝廷的粮饷。”查册没那么快,这是孙承宗随口编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吃空饷的事情根本不用细查,只需要把千户所的兵拉到演武场数数,就知道各所到底吃了多少空饷。
千户们立刻坐不住了。一时间,错愕,惊惧,畏缩,祈求的表情本能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孙承宗眼神扫过诸位千户的脸,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至少这帮人的眼里还没有浮现出怒意乃至杀意。如果有,他就要请王命旗牌动刀子杀人了。孙承宗不想杀人。杀人容易,酒楼上下全是锦衣卫和京兵,一声“来人”就够了。可孙承宗不想杀人,杀人会影响之后的工作,而且奏疏也不好写,天津毕竟不是辽东那种战区,一出门就杀人,只会让皇上觉得他没有本事,只会用刀子。
“呵呵。”孙承宗轻松一笑,说道:“孙某虽然长年各处教书。但也有过军旅经验。诸位的难处,孙某还是知道的。”
这时候,陆文昭开口问道:“孙右佥曾任军职?”
“倒也不是军职。”孙承宗说道:“二十多年前,孙某的东主房培我,曾巡抚大同。孙某也就跟着去大同教书,所以对军事边情也就有些了解。皇上应该也是因为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才把孙某放到天津来吧。”
“原来如此。”
孙承宗摆出同情的神色,又把住陆文昭的肩膀。仿佛是专门说给锦衣卫听的。“诸位正入菲薄,为了维持生计,上下打点,不得不稍吃空饷。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孙某理解,也无意深究。孙某翻旧账,是为了清查神镇抚举发的案子,不是为了株连,千户所也好,百户所也好,都是拿小头的。这些罪责,就让镇抚司那些吃大头的堂官们儿给抗了吧。”
“.”陆文昭没有接茬,只闭上眼睛默默地点了个头。
“孙巡抚目光如炬,深明大义,吾等感佩莫名。”千户们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孙某做了大半辈子的教书匠,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抚治一方。但孙某既然从皇极殿出来,就得对起皇上的信用。”孙承宗收起脸上的笑意。“五所千户听令!”
千户们纷纷起身,摆出恭听的姿势。
“回各营帐,点齐所部人马、兵器!于明日辰时正刻,准点到卫城演武场集合。本抚要拣壮建标。”孙承宗命令道。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