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行为立刻引发了户部和户科的不满,他们立刻弹劾了袁应泰。这种事情如果要上纲上线是可以变得非常严重的,但好在皇帝的工作态度一如既往。因此,袁应泰才得以在刘一燝和孙如游的周旋下,托病请辞回家闲住。
熊廷弼夹枪带棒的讽刺激得袁应泰一愣,他有些恼意,但并不羞惭。“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的。”“但现在是我选不是你选。我说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熊廷弼强硬地说道。“在辽阳、沈阳城下麇集的鞑靼人可不是山东的灾民。屯存在官仓里的粮食,是皇上命令户部从天下各地调给辽东将士使用的。”
“这不一样。我不单是出于怜悯才提出这个建议的。”袁应泰撑着桌面,正了正身子,并说道:“建奴遭灾短粮大掠地方,难道鞑靼人短粮就不掠了?入冬以来,各地报了多少小规模的劫掠?你敢说这都是建奴干的?毛文龙在杏山寨割下来的那三级首级不都是蒙古人的脑袋吗!”袁应泰随口举了一个典型的例子。
首功制下,脑袋是一个很值钱的东西。报斩获级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为了尽可能地防止杀良冒功,滥竽充数,武将砍下来的脑袋是要经过各级的文官的层层审核,直到最后获得兵部的核准才能记功发赏钱或是升官。因此,熊廷弼和袁应泰都见过毛文龙割下来的那三个人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熊廷弼翻了翻白眼,刺道:“用朝廷调给前线将士的粮饷拿去喂鞑靼人?请他们不要劫掠?”
“我哪有这么说!”袁应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若是不救他们,他们很可能会投到建奴那里去。但如果我们将他们收拢安置,给这些饱受饥困的鞑靼人以廪食,这就是雪中送炭,他们必然感恩戴德。稍加时日还能成为驻防地方,乃至反攻建奴,收复失地的助力。”
袁应泰说了一长段,但熊廷弼就回了三个字:“不需要。”
“你!”这是袁应泰自以为得的大计。被熊廷弼三个字顶回来,他立刻就火了。
其实贺世贤和尤世功也是赞成的袁应泰这个建议的。他们的亲卫家丁大多就是收编的蒙古人。这些蒙古人骑术精湛,作战猛勇,忠诚度也很高。是少数能拉出城和女真人野战的部队。当初贺世贤敢于稍违熊廷弼的命令,出城与敌人的骑兵接战,就是因为有这些蒙古家丁。如果他的手里只有那些新募的新兵蛋子,他就只有龟缩着玩儿城防了。
但这时候,无论是贺世贤还是尤世功都不敢帮腔。别看熊廷弼跟袁应泰说话的时候夹枪带棒地用讽刺,但这已经很讲理了。要对上他们这些人,熊廷弼是直接拍桌子骂娘的。
目前镇守辽阳的甘肃援剿总兵官李怀信,因为城防整备的进度不合熊廷弼的要求,被熊廷弼当众指着鼻子骂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直接给李怀信骂得崩溃大哭。听说要不是杨右佥亲自登门劝慰,李怀信都要托病辞官了。贺世贤的脸皮比李怀信的脸皮厚得多,他肯定不会被骂哭,但也确实不想听熊廷弼的震耳咆哮。
“熊左堂。我觉得袁右佥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您要是觉得不好,就跟大家说说为什么。”杨涟打心眼儿里觉得袁应泰的主意很不靠谱,但这种时候就得站袁应泰,让熊廷弼说个所以然出来,然后他才能婉转调停。熊廷弼已经够强势了,就算他是对的,也没必要帮他的腔。不然闹出个经抚不合,对整个大局来说只有坏处。
“很简单,就是无所谓,不需要。”熊廷弼根本没转身对向杨涟,而是继续面向袁应泰。“你要把这些鞑靼人安置在哪儿?”
听见杨涟帮腔支持自己,袁应泰的腰杆又直了几分。“还能在哪儿,放进城,用空着的民居安置啊。”
尽管有不少逃民回归,但辽、沈以及各城仍有大片民居闲置。这年头,举家失踪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开什么玩笑。先别说原房主回来之后,占据空房的鞑子愿不愿意搬出去。汉蒙杂居本身就是问题。把他们引进城,城里边儿的治安还要不要了?鞑靼人有那么恭顺听话吗?他们在城里四下劫掠,你是不是还要派人去缉捕整治他们?”不等袁应泰回话,熊廷弼又继续说道:“大战之前,最忌杂民混居,夷狄群聚。如果建奴派出间谍混在这些所谓的鞑靼灾民里边儿,你怎么分辨?他们是有文书还是有房契啊?间谍入城出城,把城里的布防情况透出去,仗还没开打就输一半了。”
“可以准出不准入嘛。”袁应泰说道。
“准出不准入?养牲口啊!”熊廷弼让这个书生脑子的家伙给气笑了。“牲口还会顶人呢。如果守城的时候他们反过来在城里捅你一刀,内应开门破了城,把你全家的脑袋砍了都不够顶。”
“至于鞑靼人归附奴贼的事情,他们要归就让他归呗。你看努尔哈赤愿不愿意收。”熊廷弼冷笑一声。
“有人来投,他怎么会不愿意。”袁应泰反问道。
“粮从何来?钱从何往?这会儿努尔哈赤能不能把叶赫部的事情搞明白还两说呢。”熊廷弼回答道。“而且如果鞑靼人真的愿意给奴贼当先锋填城壕的话,他们就不会跑到辽、沈城下求内附了。说白了,这帮子鞑靼人,现在就是两边儿都不想要的烫手山芋。努尔哈赤不要,我肯定也不要。”
“就让他们在城下这么冻饿死?”袁应泰皱眉道。“辽沈不缺粮秣啊。”
经过熊廷弼一年多时间的苦心经营,和袁应泰的尽心协调,辽东的物资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与补充。各边堡大城都囤积了两到三个月的储粮,辽阳作为辽东地方的物资转运中枢更是囤积了超过三十万石的军粮,这差不多相当于整个辽东地方一年军粮所需的三分之一了。
“还说你不是老毛病犯了。”熊廷弼靠上椅背,两只眼睛朝天上翻。“他们冻不冻饿死,干我屁事?拿朝廷的粮食去养这些养不熟的家伙”熊廷弼一把抢过袁应泰手里的半张饼,并说道:“.你吃饱了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