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呃.”汤若望的猜测被侍卫的警告证实之后,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贝尔阁下,他们在说什么,您怎么了?”哈拉尔德·布兰特的中文水平比起迪尼什·若昂也高不到哪里去。他见过皇帝,却不清楚皇帝应该长什么样子,因此也就不明白汤若望的脸色为何会在短时间内数度变化。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买一个木头的雕塑回去装饰自己的书房了。”汤若望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并对哈拉尔德·布兰特说道。
“好啊,贝尔阁下您想要哪一个?”尽管汤若望还没有给哈拉尔德·布兰特想要的答案,但这并不妨碍他抓住机会讨好汤若望。
在三位传教士进宫面圣之后,海商代表们曾围在一起开过一个短会。短会旨在讨论如何看待汤若望成为天相官这一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曾经的无名小卒,如今的贝尔阁下,已经获得了大明皇帝陛下的宠幸。因此,他对于商团的重要性已不亚于乃至超过了耶稣会长龙华民。商团应该不遗余力地讨好贝尔阁下,以委婉地向皇帝陛下表达善意,即使贝尔阁下并不喜欢商人。
海商们逛灯市,并不单是为了近距离地观察体会大明帝都的繁华,更是为了找机会讨好汤若望。可以说,“让汤若望来给代表们做翻译”这件事本身,就是海商们的目的主要目的。通过讨好宠臣来接近君主,是欧洲通行的办法。
龙华民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在耶稣会内部,以及海商们面前展示自身权威的机会。所以就用耶稣会会长的身份强压汤若望,逼着他来干这件他并不情愿做的事情。
“殿这位公子帮我挑一个吧。”汤若望看都不看哈拉尔德·布兰特,而是用略带狂热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朱由校。
那次面圣之后,汤若望就成了皇帝或者说天子最忠诚的拥趸。他相信,中国人所说的昊天上帝和圣经里的唯一神elohim就是同一个存在。而他之所以能远渡重洋到大明成为天子的臣属,为天子服务,造福万方臣民,重塑先祖的荣光,正是因为昊天上帝或者说唯一神在指引并庇佑着他。
朱由校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于是说道:“官正大人,您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是,好的。”汤若望连忙把脑袋偏到一边去。
“如果官正大人真的喜欢,就拿这个去吧。”朱由校看了一圈之后,拿起一个松木雕成的仙鹤放到桌子的边缘,并说:“虽然我做这个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比照着家里的玉雕复刻了一个。但官正大人既然让我挑,我总得找点词儿来讲。我就祝官正大人鹤立鸡群,早日‘朱衣鹤补’吧。”
所谓‘朱衣鹤补’其实就是官居一品,位极人臣。
“多谢吉言,多谢吉言!”汤若望当然听得懂。他宝贝似的拿起木雕左右端详起来,他感慨道:“这木雕做得真漂亮,活像一只即将高飞九天的仙鹤。真神作也!”
哈拉尔德·布兰特赶紧掏钱,但他又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卖,于是直接掏出一张一百两的大额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朱由校,并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够不够?”
“够,太够了。你们每人挑一个都够了。”朱由校听见汤若望的夸奖时还是挺愉快的,但看见这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后,心情立刻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可还没有忘记丁白缨对这些东西的报价。
“阁下让你们每人都挑一个。”汤若望没能力从朱由校简单的言辞中听出复杂的心情。只觉得应该让大家都来欣赏欣赏这神乎其技、巧夺天工的木雕。
“好!”哈拉尔德·布兰特完全没有让朱由校找零的意思。而是招呼其他的商团代表过来挑自己喜欢的雕塑。
迪尼什·若昂离开座位之后,中年儒生画不下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无论是之前那个俊俏的富家小姐,还是面前这些海外夷商,都与这位小少爷颇有渊源,人家买的就不是木雕,而且情面。不过他不羡慕,更不嫉妒,反而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福星。要不是年轻人在他的身边摆摊,可能还没这六幅肖像画的生意呢。他转身看向朱由校,拱手道:“恭喜啊。”
朱由校无言以对,只能抱拳叹笑道:“承谢。”
在挑选木雕的过程中,种植园主罗杰斯·海德里希对哈拉尔德·布兰特耳语道:“哈拉尔德·布兰特,这个摊主到底是不是那天去徐大人府上的小阁下呀?”
“贝尔阁下没说,但看阁下的反应,这很可能是那位公爵阁下的儿子。”哈拉尔德·布兰特回答道。商人代表们也认为,所谓的朱大人应该就是成国公朱纯臣。
“那要不要再多点儿钱,额外孝敬孝敬?”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至少揣着二百两银子。如果有必要,他们只需要开一个小会,就能在短时间内凑出总计超过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如果派人去澳门,还能弄出更多。
“中国人常说过犹不及,我觉得很有道理。先看看,看贝尔阁下作何反应。”哈拉尔德·布兰特说道。
“好。”罗杰斯·海德里希微颔首表示同意。
这些洋商就没一个识货的,都是指着大的挑。其中最小巧但最值钱的虎纹金丝楠长命锁碰都没人碰。
“官正大人,我的摊子上只有这些东西。你们要是挑完了,就赶紧走吧。”时辰不晚,天光正亮,但朱由校突然觉得有些乏了。
摊主对客官下逐客令,这是坏口碑的大忌。但汤若望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恭敬地鞠躬拜道:“烦请代我向令尊问安。”
“躬安。”朱由校点点头,摆手道。
“告辞!”汤若望再拜后,对海商们说道:“咱们去其他地方吧。”
“我还要画肖像呢。”迪尼什·若昂说道。
“迪尼什·若昂先生,你要接着画肖像倒是无妨,但不要去烦那位阁下。”汤若望毫不留情地点破了迪尼什·若昂的小心思。“人家听不懂也不会费心思去猜你话,别弄巧成拙了。”
“是。”迪尼什·若昂眉头一挑,有些尴尬地坐回到中年儒生的画摊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