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这是在委婉地提醒:您既然把该查的都查了,那就赶紧走吧,这儿没您的事儿了。接着,骆思恭笑着又补了一句:“刚才皇上还问为什么是王少监去的书房呢。”
魏忠贤面色一凝,他被骆思恭唬住了。“邹大人的遗骸,西厂自然是要带走的。”
“魏厂督自便。”骆思恭也摆手,不过是朝诏狱的方向。
等魏忠贤带着西厂的人,和装着邹元标遗体的棺材离开之后,骆思恭才坐上主位,并对仍旧跪着的田尔耕说道:“田尔耕,你到底想干什么?”
通过魏忠贤和骆思恭的对话,田尔耕得知王承恩和骆思恭是一起面圣的。但田尔耕并不知道王承恩究竟当着骆思恭的面向皇帝汇报了哪些事情。所以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卑职一时鬼迷心窍.”
“你就这么想坐我的位置?”骆思恭更露骨地往前逼了一步。
“卑职不敢!”田尔耕赶忙赔罪道:“卑职对大人誓无二心!”
周围同样参与了问审的北镇抚司官校听见此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他们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想法:这也太不要脸了,明明刚才还在西厂那里诬称骆大人与东林党或有不当私交,现在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他们想归想,乱放屁还是不敢的。
因为田尔耕没有找到实证,所以对于王承恩而言,“锦衣卫掌卫事与东林党有不当私交”这一猜测就是需要告知皇上,但又不能当着骆思恭的面说的话。而王承恩不说,骆思恭也就不知道。
“呵。许显纯呢?”骆思恭轻哼一声,不再追打。毕竟正事要紧。
“回大人的话,许显纯去案牍库了。”田尔耕回答道。
“案牍库,他去查什么?”骆思恭追问道。
“魏厂督想调阅往年的记录,就让许显纯带着西厂的执行去了。”田尔耕回答道。
“西厂要查镇抚司的案牍!”骆思恭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哪一类,哪几年的?”
“不知道,这您得问许显纯。”田尔耕摇摇头。
“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骆思恭怒骂道:“要是锦衣卫步了东厂的后尘,就是拜你们这群混账货所赐。”
“大人息怒!”田尔耕赶忙低头道。
“等许显纯回来,你让他把西厂调走的案牍按照时间和门类列出来送到本部。”骆思恭用指节敲桌子。“这次,你不会再抗命了吧?”
“卑职不敢。”田尔耕单膝下跪抱拳道。
骆思恭又俯视了田尔耕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你们把邹元标都审死了,到底有没有弄出有用的东西?”
“邹大人半个字都没说,是条汉子。”田尔耕虽然喜欢听人惨叫,但也不是纯粹的变态。
“其他人呢?”骆思恭深呼吸两下,顺了顺气。“总不至于,你们就可着邹大人这一个老头使劲儿了吧?”
“当然不是了。”田尔耕回答道:“查出来的东西就在您面前的书案上,魏厂督刚才还看来着。”
“哦。”骆思恭随手拿起一份文书,一边看,一边笼统地问道:“他们大概都扯了哪些人出来?”骆思恭只关心皇上吩咐的事情,不过他并不打算将真实意思告诉田尔耕。
要是让田尔耕知道皇上要给邹元标定罪,那田尔耕大概率会重新支棱起来,甚至再次带着北镇抚司违抗自己的指令。因而在骆思恭看来,目前还是让北镇抚司一直保持惶然的状态比较好。
至于最后的锤子会怎么砸,骆思恭自己也不知道。
“回大人的话。被抓的人大多很硬气,加之拷问的时间也不怎么长,所以大多数犯人也和邹大人一样.”田尔耕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骆思恭粗暴地打断了。
“别说废话了。我不是问你哪些人交代了,哪些人没交代,而是问你目前签字画押的口供都扯出了哪些同党!”
“您可以自己看,真没什么油水。”田尔耕叹气说:“左光斗、魏大中这样的人都说是个人行为,说只是想要防止君臣不相见的情况再次发生。这种口供毫无意义,也就没有让他们签字画押。而提及串谋、承认结党营私的人,也没咬出有分量的东林骨干,只是把他们的朋友或是相熟的同僚给攀咬了出来。言官嘛,品秩都很低的,好些人连邹大人的面都没见过。要是能从他们的嘴巴里撬出有用东西,邹大人也就不至于受罪了。”
骆思恭没有接关于邹元标的话题,而是另起话头反问说:“你难道要我去跟皇上讲,‘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言官们只是单纯地忧心国事而已’吗?”
这一问一答之间,无意识地戳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东林党根本就不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政党,赵南星、邹元标这样的东林党骨干不需要也不会将言官们聚到一个屋子里分配任务。他们只需要稍作暗示,就能让左光斗、魏大中这样容易热血上头,同时又忧心国事的人冲锋陷阵。
田尔耕不知道骆思恭是来给邹元标这个死人定罪的,但直觉告诉他,骆思恭很不对劲:骆思恭来这儿这么久,除了开头的敲打以外就一直在问案子的事情,也不说要处置北镇抚司,这明摆着是要继续追查东林党的案子。下了软蛋的骆思恭突然硬起来,显然跟他领着的皇差有关系。
略作思考后,田尔耕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皇上给骆思恭的差事就是把案子审明白,以保住北镇抚司。
于是田尔耕建议道:“无论如何,这些人总还是有书信往来的。大人,我们可以去抄他们的家,只要能找出书信,就能挖出有分量的同党,并将串谋逼宫的事情坐实。”
骆思恭想了想,回答道:“别再闹出人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