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礼部,您看我做什么?”王安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他说他要给您孝敬一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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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了,朱常洛不愿意在徐光启家里过夜,这势必搞得鸡飞狗跳,刚才要不是他压着,徐光启非得把府上能找到的人全部弄出来给他磕头。所以在了解了基本的信息,并敲定火器厂的分润问题后,朱常洛便坐上了返回皇宫的轿子。
轿子是八抬的,能毫无压力地装下两个人。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朱常洛问朱由校。
“怎么看?儿臣还能怎么看?”朱由校正漫无边际地思考着水三种形态及变化。被这突然的一问给惊了个激灵。
“你以为朕只是带你来这里看海猴子的吗?”朱常洛捏了捏朱由校的圆脸。
“父皇能否说得具体些?”朱由校正了正身子。
“你觉得,这五个人的共同点是什么?”朱常洛揉了揉眼角。
“市侩,极度市侩。”朱由校几乎没有思考就得出了这个非常直观的结论。“可以说他们没有哪一句不是绕着金银展开的。”
“当然了,他们是商人。商人重利,等于农民重田。不绕着才是怪事。”朱常洛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还有呢?”
“还有?五个海商来自不同的地区,分属不同的行当。船主、地主、矿主、工厂主、奴隶主。奴隶.对了!是奴隶,他们获利的根本是奴隶!”朱由校明悟过来。“地主要靠奴隶来给他们种地,矿主要奴隶给他们挖矿,只有那个二道贩子没提过奴隶。儿臣想,他要是把火器厂开到南洋地面去,多半也会和那个奴隶贩子打交道。而那个船主不是有一支南洋海面的船队吗?他肯定会帮着那个奴隶主转运奴隶。”
“你觉得这种事情对不对?”朱常洛问道。
“当然不对。大明的律法管不到他们头上,所以商人蓄奴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可奴隶虽天生卑贱,但好歹也是人,与畜生不同。只有蛮夷才会把人当畜生用。”朱由校说道。
朱常洛点点头。这个时代等级观念才是绝对的主流,要是有人跳出来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得到的答案大概率会是“有的”。
不过东西方的思想差异还是很大的,在“仁”这一思想的熏陶下,东方人大体还是把与异质的其他族群当做人类来看待,而西方的殖民者则是毫不客气把异质的其他族群当做非人的存在来看待。近代百年屈辱的史实证明,西方人不殖民中华大地不是因为不想殖民,而是因为长期以来,强大的集权王朝让他无法殖民。
如果大明不够强大,这些漂洋过海来亚洲“淘金”的船主海商们绝不会老老实实地坐在席面儿上掰扯什么分润,更不可能卑躬屈膝地像个奴婢一样,跪在地上恳求大明的官员给他们一个开厂通商的机会。而是会毫不犹豫地像役使印度和东南亚地区的人那样,把中国人当做牲口来用,成为“洋大人”而非“洋小人”。
“那你排斥他们吗?”朱常洛追问道。
“回父皇,就本心来论,儿臣很排斥这些人的做派,毕竟人与禽兽不同。他们是化外蛮夷,儿臣却是学了圣人之道的。”朱由校话锋一转。“但是,儿臣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是大明的皇帝。父皇以大明天下的百姓为重,儿臣也当如此。”
“而且被他们役使的人,不是大明的奴婢,更不是大明的百姓。与背叛朝廷、自绝于天下的建奴没有根本上的分别。所以,为了天下人的利益,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儿臣自当暂时放下圣人的理想做一个市侩的人。除非.”朱由校顿住了。
“除非?”朱常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除非能将大明的疆域拓展至南洋,设郡县并教化夷狄,”老朱家的战斗热血仿佛在这个即将年满十五岁的青年身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你想做武帝啊?”朱常洛笑问道。
“儿臣.”朱由校就像犯中二病的时候被当场抓包的年轻人那样,不好意思地把头给低下了去。
“记住你的满腔热血、雄心壮志。回去拿本子把它写下来,放在你只有你自己能找到的地方。当你什么时候倦了,怠了就把它翻出来看看。”朱常洛温柔地抚了抚儿子的脑袋,用严肃且沉稳的语调说道:“嘉靖爷刚进京那会儿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可嘉靖爷最后却迷失在了虚妄的永生之道中。如果没有海瑞抬棺死谏,恐怕嘉靖爷就再也想不起他雄姿英发的样子了。”
“儿臣明白了。”朱由校郑重地点点头。
“既然你愿意稍违本性去和这些西洋人打交道,朕就给你一个差事。”朱常洛说道。
“父皇,儿臣愿做。”朱由校甚至没问父皇要他们干什么。
“治大国,先管小地。朕给你一个府,你去把那个府管好。”在朱常洛制定的继承人培养计划里,“管小地”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皇帝靠着继承一飞冲天,但自嘉靖以来,皇帝就将自己变成了北京城里的高高在上的金丝雀,在这一隅之地坐井观天。统治几十年,连最基本的民情、物价都不知道。
“.”朱由校非常激动,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问道:“敢问父皇,那个府在哪里?”
“那个府现在还不存在呢。”朱常洛卖了关子。
“啊?”朱由校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有一只猫在抓挠似的。“不存在要怎么管呢?”
“天津。”朱常洛打了个响指。“朕要在天津建一个新的大型港城,你就去那里做府台。从零开始,把天津变成广州。”
“新建?儿臣”
“怎么,没信心啊?”
“有!”朱由校热血上头。
“很好。明年春闱之后,朕会给你几个新科进士,他们会辅佐你,你也要培养他们。”
“儿臣遵旨!”
(本章完)